文:李珊

2008年,是歡喜的一年,也是懵懂的一年。歡喜的是終於脫離了考試的人生,懵懂的是,對未來無限想像。在學店式的升學主義之下,一直以為就算沒有個大富大貴,至少也能在社會上找到立足之地。

是我在徬徨?還是世界在徬徨?或許是世界和我都很動盪,政治不安動盪、貧富差距擴大動盪、世代對立動盪……我們越來越能夠包容多元與差異,但那份包容背後,其實是心胸被硬放入一根橫桿而撐開的空間,彷彿天大地大,都有我容身空間的灑脫。但面對心中這個空蕩蕩的空間,就是硬本事,挑戰每個年輕人在現在時代的調整和適應能力。

那根橫桿,來自「光宗耀祖、賺錢贏天下」而油然而生的沮喪;也來自道義了然於胸卻兩袖清風、口袋空空的茫然。於是遁入空門,敲打著木魚,念著阿彌陀佛,過著佛系般地知足人生(不花費、低慾望)。

「我不爭、不搶,溫良恭儉讓。」

只想著賺大錢,所以心靈雞湯的書籍才會大賣

我的十年前,走的是國小、國中、高中都市長獎畢業,又剛好不是理工腦,因此在父親一句「女孩就應該讀商」之下,毫無掙扎地進入「讀商要來賺大錢的夢想世界裡」。

不知道是腦糊還是腦清,但當時如果讀完商科後沒有考上號稱錄取率不到3%,但年薪直接比商科砍半的諮商所,大概就如同心理學家佛洛姆口中的「逃避自由的現代人」,享受資本主義下的相較優渥光景,但仍然在芸芸眾生之中,為糊一口飯吃,買不到一個家,乞憐不到一個勞工該有的尊嚴。

我們為誰而忙?為誰而活?在整個全球化的浪潮席捲之下,國家間的疆距縮短了,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呢?忙到連住在同一棟大樓的隔壁鄰居都互不熟識,卻高談著世界旅行地拉近距離。忙著全球化,忙著Being cool,跟著潮流走,卻發現心越來越遠,只能用書架上的心靈書籍來雞湯一下。

大概就是因為這樣,十大暢銷書排行中,心理類總要佔了四本以上。

世界以爆炸般地速度在變化,其衝擊力道正迎面著我們。想要迎戰卻不被炸得粉身碎骨,除了多燒好香蓋好祖墳求得一身防護甲之外,更要看準攻擊飛來的方向,懂得閃避。以為這樣就夠了嗎?沒有個三頭六臂,軟硬拿捏的智慧,你可能撞入了上流社會,卻又在一個不小心跌入低薪階級。

十年前關心的大事,十年後卻微不足道

筆者一個因緣際會下,再回到各大火車站前升學補習班目睹十年的改變,在那樣的氛圍裡漫天飛舞的對話仍是「台清交成政」,是「學不會課業=學不會管理自己」之慘澹,是「我xx科真是太oo了,粗心多錯了一題!」的這種小事卻如大事般看待。

於是,就發現十年,或甚至更久後都不會改變,東方集體潛意識裡對於科舉求取天下的共同認同,對於從競爭場上敗下來的恐懼。改變的是如雨後春筍般的冒出了更多的不安定:一個孩子除了課業成績之外,還要音樂、藝術、體育,盡可能的樣樣都好。

當全世界窮得只剩下成績時,成績成為人生的全部,戰地的兒童如何活下去的不重要,能否每次維持高分、名列前茅,才是喜怒哀樂的主宰,家長孩子亦然。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人生成在聰明,卻也敗在執著聰明,可能一躍而下,將所有對世界的憤怒傾瀉而出,但試問,對年輕人來說,這失落的二十年,還有誰可以依靠?當然,靠誰就是誰倒,最好是靠自己。我們渴望政客不要只是政客,當憤怒的青年碰上不知所云的市長,一嗆,二嗆,三嗆,四嗆。嗆的是人,卻也吼向整個社會。

憂鬱症逐漸變成全民的通病,心理師卻是醫療體系的低薪一群

2018年衛福部最新資料指出,全台灣服用抗憂鬱藥物的民眾有高達127萬,佔全台灣人口比例約為5.5%。而台灣罹患憂鬱症的更多,大約是200萬人。

惶論在生活中感到高壓、情緒困擾,需要更多情緒覺察、自我控制的。然而全台灣精神科醫師和臨床及諮商心理師領照人數,也不過就一萬上下,以需求及供給人數來看,已經是一打好幾百、幾千人的狀態。如此高比例的數量,又如何能兼顧治療品質?然而政府面對心理衛生的態度,竟是將之與口腔醫療合併為一司,並在編制上使用九成以上的約聘雇的缺,試圖用低廉的價格請到碩士層級的專業醫療者。

台灣是這樣在應對21世紀的文明病,也讓筆者想到許多在各大防治中心的第一線夥伴叫苦連天,也是毫無工作尊嚴及成就感可言。

一名心理師的養成栽培,需要七年以上的時間,好不容易終於結束一邊論文一邊無薪的每周五天工作地獄之後,經過考照關卡拿到證照,卻以醫事人員中幾乎是平均最低薪的姿態進到職場。過程中每周上千的督導費用,動輒上萬元的進修費用,都是一名盡責的心理師的必要額外支出。

然而,在整個諮商心理師求職市場上,三萬上下的薪水已經時有所聞,而每年調薪之微薄,即使在同一機構累積20年的經驗,能升到的幅度也有限。更遑論工作內容之繁重,處理所有處室、部門不願處理的燙手山芋:自殺、危機、輟學、暴力。整個社會在心理衛生的重視上,亦可透過健保窺之一二。

在健保裡,一小時的談話,不值一千元,但機器透過大量生產出來的藥品,卻三分鐘達上千元。
這是我們的社會,也是一名從社會價值觀來看應該是畢業前景大好的莘莘學子,卻走向魯蛇的寫照。

事實上,高單價的心理諮商讓有意願的民眾也無力負擔,產生許多心理師拿了證照後,卻找不到工作的兩難困境。在經濟學的供需法則裡,或許產生這極大的落差是重新調整價格嗎?如何讓有需要的人能夠滿足需求,供給者亦不會閒置在那,歡迎有志之士一同來商擬解決對策。但在全球高學歷無用的浪潮下,社會對人民的考驗越來越嚴峻。

「最壞的時代,也是最好的時代」,每個時代都有其挑戰和發展,而我們如今在各種動盪不安的局勢裡,也是一個考驗的時機讓每個年輕人都得學會穩住自己,名片或學歷已不再能夠定義我們,如果沒有整體性的自我覺察和市場觀察,我們將會迷失在社會價值觀之中,被兩極化的浪潮拍打。

現今Z世代的崛起,新舊世代強烈的對話,也考驗著企業雇主的思維,如何讓人才適得其所,強化員工對企業的認同與挫折力,進而穩定員工在家庭中的角色以及高齡化社會浪潮下的支柱,相信是每位公民、政府、雇主及專家,在面對未來各種社會危機中,必須要綜合思考、面對,並從自身做起改善社會的使命。

責任編輯:丁肇九
核稿編輯:翁世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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