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金錢源自生活必需品,並且,它唯一的用途就是為了獲取這些必需品。對於梭羅而言,金錢就只是這樣。然而,現代性已經將pecunia的概念,推向其邏輯和發展階段的終點:如果牛的一部分身體可以轉化為金錢,那麼,也許一切皆可以金錢化。或許,這個世界已經準備好,要迎接全面商品化的時代了。


文:約翰.卡格、強納森.范.貝爾

梭羅哲學的核心關注,意在嘗試釐清一個深植人心的混淆偏誤——人們常將我們想要之物的價值,誤解為我們需要之物的價值;而正是這兩者的混淆,定義了我們所在的現代時期。

有一些人常常引起梭羅的注意,特別是許多按日計酬的臨時工,因為這些人似乎徹底避開了上述的混淆。梭羅回想起與一位加拿大伐木工的談話,他問這位伐木工,「沒有工廠,也有辦法生活嗎?」伐木工回答梭羅自己穿的是「家庭手工織的佛蒙特灰布衣服,那就很好了」。梭羅又問:「可以不要茶與咖啡嗎?」伐木工再次表示可以,他曾經「把鐵杉葉泡水喝,而且覺得在大熱天的時候比水還好喝」。

梭羅最後說:「當我問他是否可以不使用錢時,他解說錢如何便利的樣子,使人聯想起、並想媲美於那種最具哲學性的分析——有關貨幣制度的源起,以及「金錢」(pecunia)一詞的來源。他說,如果他的財產是一整頭牛,那麼,每當他想去店裡買點針線,而每次都要用這頭牛的一部分來抵押,他很快就會覺得既不方便,也不可行。」

在《湖濱散記》中,梭羅指導讀者們「簡單、簡單、再更簡單!」毫無疑問,這位伐木工已經採取了這種對待金錢和生活物品的方式,而更了不起的是,他能夠清楚表達金錢的真正價值。

金錢的出現,並不是為了要盡量購買最多的物品,而是為了代表那些無法輕易分割的生活必需品。讓我們按照梭羅所言來解釋一下:金錢,pecunia,源自一個與牛(拉丁語為pecu)密切相關的拉丁詞彙;在古代,牛代表財富。當你去市場購買所需物品時,用牛的一部分來抵押換得針線,是很不合理的。於是,金錢就被發明出來,用來代表牛的一部分。金錢源自生活必需品,並且,它唯一的用途就是為了獲取這些必需品。對於梭羅而言,金錢就只是這樣。

然而,現代性已經將pecunia的概念,推向其邏輯和發展階段的終點:如果牛的一部分身體可以轉化為金錢,那麼,也許一切皆可以金錢化。或許,這個世界已經準備好,要迎接全面商品化的時代了。對某些人來說,你的時間、你的身體、你的心理健康,一切都是可以供人隨便拿取的。

你的價格是多少呢?早在這個醜陋的問題,完全顯現在我們這個世紀以前,梭羅就已經看到了它的輪廓。事實上,他在尋找合適地點,準備建造自己的森林小屋時,就直面過這個問題了。

其實,瓦爾登湖並不是梭羅的首選建屋地點,「弗林特湖」才是。然而,這片水域有一個嚴重的問題——它的所有者,是一位名叫弗林特的農夫。金錢竟可以買下森林、海岸、水域和天空(像這樣一個新英格蘭池塘,天空就在水中),這個現實令梭羅感到震驚不已。

「弗林特湖!我們的命名方式是多麼貧瘠啊。那位又髒又蠢的農夫,只因為他的田地靠近這片水域,還殘忍地把湖岸樹木砍得精光,他就有權利,用自己的名字來為這座湖命名嗎?」梭羅語帶輕蔑地說。愛上一個美麗的地方,並因此稱其隸屬自己,這是一回事;但基於某種任意的財產主張,而限制他人進入這一處自然美景,則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

這個「弗林特」到底是誰?梭羅簡單明瞭地形容:「有些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更喜歡的是硬幣反光的表面,還有那晃眼的分幣,在那上面看得見他自己無恥的嘴臉。他甚至把定居在這裡的野鴨,視為入侵者。他的手指,由於像鳥身女妖一樣長期抓扒獵物,已經變成嶙峋、彎曲的利爪——所以,我不承認那個湖名。」

看來這位「弗林特」忙著賺錢,鮮少有時間去造訪他購買的湖泊。根據梭羅的說法,他從未好好看過此湖一眼,從未在水中沐浴,從未保護過它,從未愛過它,也從未「感謝過創造它的上帝」。

弗林特一心所想的,只是這個保護區的「金錢價值」,而由於它並不值錢,在他看來,這片地產真的是一無是處。事實上,若他賣得掉水底的爛泥,他會馬上排乾湖水。「我不尊重他的勞動,」梭羅怒斥,「在他的農場裡,每樣東西都有標價。」

這正是金錢化與市場化,所導致的極端虛無主義——每樣東西都可以拿來交易,也都可以被取代。

梭羅以預言一般的文字,向我們展示出這樣一個有如怪物的人:「只要能撈到一點什麼,他甚至會把風景和上帝,都拉到市場上賣。他去到市場,其實就是為了他的天神。在他的農場,沒有一樣東西能自由生長。他的田地沒有穀物,他的草地沒有鮮花,他的果樹沒有果實,而只有金錢。他愛的不是果實的美,對他來說,果實只有在變成錢的時候,才算真正成熟。」

在瓦爾登湖畔,梭羅試圖要轉換這種心態,但這個嘗試僅只成功了一部分。此湖的「冰權」,被賣給了佛雷德里克.杜鐸(若說新英格蘭有強盜大亨的話,非杜鐸莫屬),他雇用了上百名愛爾蘭工人,在寒冬季節,每天從湖中收割上千噸的冰。

梭羅對這些工人,抱有一種既欽佩又憐憫的情感,但他鄙視都鐸,說他剝去了此湖僅剩的斗篷,只為了在他的五十萬美元上面,再蓋上一層。在梭羅的一生中,像弗林特和都鐸這樣的思維方式,迅速成為了美國對經濟,以及對整個世界的主導觀點。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在工作裡,我們活得有意義:為什麼要工作?工作如何影響我們的人生?《湖濱散記》作者亨利.梭羅的工作哲學》,麥田出版

作者:約翰.卡格、強納森.范.貝爾
譯者:李伊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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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工作,才能好好活著。從酬勞、打卡、辭職的選擇,乃至於如何看待「人生」這份遠大志業,影響力跨越三個世紀的哲學家 用10種思考帶我們重新校準工作的意義

亞馬遜4.7分好評、《科克斯書評》《華盛頓郵報》《華爾街日報》《出版人週刊》等媒體讚嘆!

從《湖濱散記》、《公民不服從》等經典著述,到一生的人權運動與經濟思索,影響了托爾斯泰、甘地等數百年一代又一代頂尖心靈的哲學家梭羅,原來,他所有的思考核心都在這樣的一句話裡──「在工作裡,我們如何活得有意義?」

後世素知梭羅以環保、廢奴主張、文學成就聞名,很少人知道他除了大量的寫作、散步、沉思之外,還是一位腳踏實地的勞動者。他一大重要思想來源就是一生經歷過的各色各樣工作:保姆、家庭教師、體制外學校辦學者、鏟糞工人、土地測量師,在現代定義中,他是個典型的斜槓青年,甚至是明顯有過勞嫌疑的時間管理大師,更可能是像近藤麻里惠一樣的心靈秩序先知。

梭羅剛從哈佛大學畢業時,美國正準備轉變成今日的樣貌──人與機械並肩作業、投機者在股市大玩數字遊戲。作為一位在資本主義的誘惑中生存的工作者,梭羅如何實踐勞動並尋找意義,可謂是二十一世紀的工作者也依然苦思救贖的生命課題。

本書由兩位哲學作家從十個角度切入:「辭職」是一份對自己的肯定還是打擊?如果如梭羅所言,工作是陷入一種「平靜的絕望」,「打卡」這個規範該如何幫助我們定義工作期間的自己?如今或許可將《湖濱散記》視為一人公司營運日誌來讀,那麼「同事」到底是不是職場上必需的好夥伴?本書作者穿插現代情境實例,援引亞當‧斯密、斯多葛哲學家、叔本華、蘇格拉底……等名家,與梭羅及其時代交相對話。

在遠距工作盛行、AI與機械自動化大幅取代人力的現代,無論我們任職的崗位在何處,「工作者」的意義已然改變,而工作這件事卻依然占據多數人每日大部分的時間。每一天的某個時刻,我們終究要面對這些問題:我為何而工作?身為工作者的我值多少?藉由眼前的工作,我想追求什麼樣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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