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如果甲方有個誘因,會用對乙方比較有利的角度去看待乙方,那麼甲方就很難準確地衡量乙方的行為道德水準有多高。
文:麥斯・貝澤曼(Max H. Bazerman)、安・E・坦柏倫塞(Ann E. Tenbrunsel)
動機型閉一隻眼
二○○八年頗受爭議的非紀實電影《為愛朗讀》,是根據德國作家徐林克的小說《我願意為妳朗讀》所改編而成。在電影中漢娜是個文盲,她曾擔任納粹集中營的警衛,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因為下述可怕的事件而在戰後面對戰犯審判。原來漢娜與另外五位女警衛在一九四四年造成數百人死傷。那天晚上,她們負責看守教堂,當晚教堂被轟炸而失火,警衛都沒有開門,所以三百個犯人被活活燒死在裡面。
漢娜非但沒有救人,她在作證時還表示戰爭期間她按照規定每個月選十個猶太人進毒氣室。當漢娜被問到為什麼沒有打開教堂的大門時,凱特・溫絲蕾飾演的漢娜很困惑地看著法官。「當然,」她就事論事地說:「原因很明顯:我們不能開門啊!我們是警衛。我們的工作就是要看守他們。」漢娜解釋說,如果警衛在教堂大火的時候開門,她們就沒辦法控制群眾了。在混亂之中,大家會逃跑,漢娜就不能做好自己的工作了。漢娜被緊逼著要解釋為什麼她沒有釋放那些人的時候,她大叫著:「我們要負責看守他們!」她大惑不解地問法官:「你會怎麼做?」
我們無意替這個虛擬的角色辯護。不過《為愛朗讀》中漢娜的反應,讓許多猶太團體驚駭地批評這本小說,指稱這個角色犯下滔天大罪卻還完全不懂自己的行為有哪些道德後果。她沒有受過教育,從小聽從比她優秀的人指揮,在集中營工作只是為了求溫飽,讓囚犯逃出教堂大火的選項完全不存在。《為愛朗讀》中,漢娜接受了她的宿命(判刑),但是在她的人生,她卻不覺得自己的行為不道德。
漢娜的行為——包括了否認自己做錯事——是個極端的例子,也是個虛構的案例。不過,我們認為漢娜缺乏認知的行為和很多人為了團體、組織或國家的利益而犯錯一樣。愈來愈多證據顯示出很多人可以在造成劇烈傷害的時候毫無察覺,就和漢娜一樣。一份二○○九年的調查發現,在兩千八百名受調的員工中,四九%都表示儘管他們所屬的組織很積極地要提升員工的道德行為,但他們這一年內還是在職場觀察到一些不對的行為。很可惜,犯規或惡行並不是新鮮事,在安達信、安隆、南方保健、泰科國際及世界通訊等公司的假帳風暴之前,更早的還有通用電氣、投資者海外服務公司(Investors Overseas Services)、林肯儲蓄和貸款機構和香妮餐廳(Shoney's)等會計醜聞。
我們在本書強調行為倫理學的重要發現:既得利益者很難用毫不偏頗的態度去面對狀況,就算他們覺得自己很誠實也一樣。我們認為所謂的偏頗還包括了你對別人的觀察:也就是說,如果有個因素會讓你對於別人失德的行為閉一隻眼,那其實你根本看不到那失德的行為。「動機型閉一隻眼」就是在描述很多人經常都沒辦法注意到別人不道德的行為,因為看清楚了,自己就會受傷害。如果甲方有個誘因,會用對乙方比較有利的角度去看待乙方,那麼甲方就很難準確地衡量乙方的行為道德水準有多高。
過去十年發生的許多重大醜聞裡,董事會成員、審計公司、信評機構等等都可以得到足夠的數據,也應該能注意到別人不道德的行為,並採取行動。可是,他們都沒有這麼做,至少有一部分是因為心理認知的傾向,讓他們不會注意到自己不想看到的壞數據。
信評機構的過失讓人震驚,這很類似以前審計事務所犯的錯。二十一世紀初最嚴重的醜聞就是安隆(Enron)的衰落,我們的世代裡最廣為人知的企業崩壞案例就屬安隆了。為什麼安隆的審計事務所安達信竟然在安隆向股東隱匿了數十億美元債務時,還願意為安隆的財務健康背書?很簡單,安達信必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二○○一年,安隆是安達信會計師事務所第二大的客戶,一年就付了數千萬美元:審計費兩千五百萬美元、顧問費兩千七百萬美元。安達信有非常強烈的動機來留住大客戶,並且繼續合作簽約賺大錢。顯然,找客戶麻煩沒辦法留住現有的客戶。
此外,安達信的審計人員都很希望被安隆挖角,因為他們很多同事都已經被挖過去了。安隆的隕落並非特例。這間公司崩壞之後,許多大企業也紛紛爆出財金弊案,像是世界通訊、環球通訊、泰科國際和帕瑪拉特。在這些案子裡,審計人員都沒辦法揭露客戶的惡行。如果這些審計事務所的員工注意到自己的同事怠忽職守或他們的客戶貪贓枉法,沒有忽視這些行為,那或許這些弊案都不會發生。這些案件讓我們看出美國的審計系統脆弱到讓動機型閉一隻眼的行為可以這麼猖獗。
麥斯和他的同事測試了利益衝突的強度有多高,他們讓參與研究的人看了一份公司併購案的文件,這間公司是虛構的,而受試者要評估這間公司的價值,他們總共分為四種角色:買方、賣方、買方的審計人員、賣方的審計人員。所有人看的文件內容都一樣,裡面有很多資訊可以協助他們評估這間公司的價值。負責審計的人提供鑑定後的估值給自己的客戶。
就像本書之前引用過關於自利偏見的文獻所示,賣家出的價格比潛在買家高。和本章更有關連的是,審計人員負責提供買家或賣家建議,可是他們也會因為客戶的利益而有強烈的偏見:賣家的審計人員公開表示這間公司的價值遠高過買方審計人員的估值。
審計人員的判斷是刻意的偏差,還是被有限道德感所影響了?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請審計人員以公正的專家角色來評估這間公司真正的價值,而且跟他們說,估值最準確的就可以得到獎賞。平均下來,賣方審計人員的估值比買方審計人員的數字多了三成。
這項證據顯示出,這些人並不是有意識地要偏袒自己的客戶,而是他們在吸收內化資訊的時候就已經偏頗了。審計員的角色讓他們在評估時,就已經有了先入為主的偏見,也限制了他們的能力,讓他們無法注意到客戶行為是否偏差。因此,就算審計員和客戶的關係完全是虛構的,都會扭曲審計員的判斷。此外,我們找了四大會計師事務所裡真正的審計員複製了這項研究,結果很相似。無庸置疑,若長期有生意往來,而且牽涉了好幾百萬美元,這對評斷的能力一定有很強的影響。
當客戶做出不道德的行為時,審計人員看不到、客戶自己也看不到,原因都一樣。誰付錢就偏哪邊,這會讓審計人員沒辦法和客戶保持距離。從行為倫理學的觀點來看,如果沒有這種動機存在,審計人員就會愈來愈像他們的客戶,所以,他們就不可能看到客戶的行為裡有哪些不道德的成分,或是有哪些偏見。客戶的有限道德感因此轉移給審計人員了。
動機型閉一隻眼似乎在很多情況下都會讓我們看不到別人不道德的行為。例如棒球界普遍使用類固醇的現象。二○○七年,舊金山巨人隊的貝瑞・邦茲超越了漢克・阿倫成為職業生涯中轟出最多全壘打的球員,這或許是大聯盟最有價值的紀錄。現在執法單位、球迷和大聯盟都在懷疑邦茲的表現真的超越阿倫了嗎?很多人相信邦茲服用了類固醇或其他禁藥來提升表現,特別是在他長期配合的教練因為提供類固醇給運動員而遭到起訴之後。
其他棒球大聯盟的超級巨星也受到懷疑,包括巨砲索沙、火箭人羅傑・克雷伊門斯、老爹大衛・歐提茲、曼尼・拉米瑞茲等人。二○○九年,大聯盟已知超過百名球員測出禁藥反應的事實才浮出水面。球迷曉得以後會氣這些作弊(而且被抓到)的球員玷污了這項運動。可是棒球大聯盟競賽的本質、相關的財務獎勵、鬆散的藥物管制都提供了誘因,誘使球員服用類固醇。
事實上,許多球員或許認為如果他們不用類固醇就會處於不公平的劣勢。矛頭應該要指向大聯盟主席、舊金山巨人隊、還有球員協會。這些團體都沒有調查邦茲和其他球員的體型、表現、能力為何變化神速。體育記者和許多球迷都知道棒球大聯盟素來有類固醇的問題,為什麼主席、球團或球員協會沒有正視這個問題?我們相信答案就在於:若邦茲等人服用類固醇,那麼至少在短期之內,這些團體有利可圖。服用類固醇就可以轟出全壘打,有全壘打就會有觀眾,觀眾增加了,聯盟、球團、球員的利潤也隨之提升。這些利益讓大聯盟的管理階層不會注意到他不想看到的問題。
運動員服用禁藥容易被發現嗎?你看看自己就知道。我們在圖四畫出了一九九○年至二○○九年每一年最多全壘打的前三名打數。高峰出現在一九九八年和二○○一年,通常此時被認為是棒球界類固醇使用年代的高點,這兩年的數據應該就足以作為參考(配合其他證據),讓大聯盟採取行動。若要排除該年代有些超強選手扭曲了結果,我們把一九九一年至一九九四年間最多全壘打的冠軍打數平均之後,這個數字是四十四。
接下來我們數了一九九八至二○○一年類固醇年代裡每一年打出四十四支全壘打以上的球員有幾個。一九九八年有十個、一九九九年有八個、二○○○年六個、二○○一年則是九個。他們全壘打的紀錄都超過了一九九一年至一九九四年的平均。這個簡單的算數就可以看出在類固醇年代裡把球轟出場外的打者數量多麼不正常,而且要發現不尋常的統計數字應該也不難。
動機型閉一隻眼會讓社會中比較高層的人做出他們自己若有察覺也絕對不會原諒的事。例如震動天主教會的兒童性侵案。為什麼性虐事件可以延續數十年,教會高層卻沒有阻止?舉一個令人震驚的例子,前波士頓羅賓納樞機主教放任他的教區裡發生了多起虐童案,但是都沒有採取行動。他在法庭紀錄中承認他知道當地神父約翰・吉歐根的罪行。這位神父後來因為戀童而被判有罪,但是羅賓納樞機主教讓這位神父繼續回到教區工作。羅賓納樞機主教也承認他繼續讓詹姆士・佛里(James Foley)持續在教會裡面任職,儘管他在一九九三年就知道佛里和教區裡的女子生下了兩個孩子,而且一九七三年當這名女子試圖吞藥自殺的時候,佛里還逃離了現場。
羅賓納樞機主教讓其他罪犯和破壞教會規則的人留在他的教區裡。讓人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羅賓納樞機主教過去非常積極參與民權運動,也奉獻他的生命來幫助別人。這些證據都顯示出羅賓納樞機主教是個有道德感的人,但他卻在權責之內做出了不道德或甚至是可能非法的決策。為什麼他能容忍非法的虐待行為?
羅賓納樞機主教作證時,回顧道,他在決定要不要把施暴者留在教會裡的時候,是根據過時的醫學與心理學建議來判斷他們能不能停止暴行。很可能羅賓納樞機主教認為像吉歐根這樣的神父可以控制自己的行為。也很可能羅賓納樞機主教因為希望這些施暴者痛改前非,導致他看不到明顯的證據,發現不道德的行為和犯罪行為會一再重複。
前教宗本篤十六世也被指控掩蓋天主教會裡的性侵案,包括他在最後一刻才把被指控的神父調到其他教區,並強調其對教會的高忠誠度超越了真正符合倫理道德的行為。我們沒有要幫虐待兒童的行為找藉口,只是相信很有可能是教宗對組織的忠誠度已經蒙蔽了他的視線,讓他看不到這些行為有多麼嚴重。動機型閉一隻眼不是要替不道德的行為辯護,而是提供一種心理學的解釋,來說明不道德的行為如何發生。
這些例子和其他各種例子都可以顯示,我們不只看不到自己不道德的行為,也看不清身旁的人做出不道德的行為。我們之所以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動機有很多,包括了恐懼、誘因、組織忠誠度、組織文化等等。要讓我們的行為更道德,我們必須要移除眼罩,檢視這些力量對我們的判斷有什麼影響。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盲點:哈佛、華頓商學院課程選讀,為什麼傳統決策會失敗,而我們可以怎麼做?》,先覺ㄋ出版
作者:麥斯・貝澤曼(Max H. Bazerman)、安・E・坦柏倫塞(Ann E. Tenbrunsel)
譯者:葉妍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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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用行為倫理學,洞察不由自主的心理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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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哈佛商學院、華頓商學院課程選讀書籍,是由曾出席美國聽證會作證討論審計獨立性的哈佛大學商學院教授麥斯・貝澤曼和商業倫理專家安・E・坦柏倫塞所撰寫。兩位作者指出,許多傳統的決策方式,是出於對人性的錯誤理解或不夠理解,導致流於形式或顧此失彼。而提升決策品質的第一步,就是察覺人在理想目標與實際行為之間的落差,是出於不由自主的心理反應。唯有意識到我們必然會有的盲點,才能跳脫有限卻往往不自知的思考框架,看清重要資訊,做出精準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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