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上篇電影音效設計的深度研究，我們才知道大部分的影像作品中，聽起來很自然的聲音，像是腳步聲、衣服摩擦聲或是開關門等等，包括聽起來很真實的「環境音」，都有可能是事後由聲音團隊加上去的。原來少了聲音處理，我們的體驗會差這麼多！

看了這個神奇的製作過程，想必也讓許多對聲音有興趣的人，躍躍欲試的想進入這個產業吧，但要當一個音效師容易嗎？這個產業究竟是什麼樣貌呢？由奇奕果有限公司創辦人蔣震道（道哥），和我們分享多年在產業的觀察與經驗談。

對聲音的熱情，讓人時常忘記這是一門生意

談到整個產業的發展，道哥沈默了一下，說道：「我認為這個市場其實已經飽和了。」目前台灣已不是影視產業的主力市場，以前有許多針對在地的廣告案，現在廣告產品線台灣開始變成分部，變成拿馬來西亞、新加坡的廣告重配中文，市場轉移、需求度下降許多，業界並不如想像蓬勃。

但這個產業有很高度的曝光量，常常有許多宣傳，政府也不斷在進行推廣、教學，鼓勵年輕人朝向影視創業，整個風潮讓有志青年懷抱著夢想跟隨。但真正進來產業之後，才發現每天做的很苦、生活很難又賺不到錢。

「因為這件事情好玩，讓人會忘記我們正在花錢做生意。」

許多年輕人相繼想進入聲音產業，甚至沒有工作過就想投入金錢自己蓋錄音室，這樣的現象也讓許多資深工作者感到很困惑和擔憂。道哥說：「我不確定我們這樣推廣產業是否是好的，這個工作的成就感太大，很容易讓人無限的投入，但許多人沒看清產業、學校也沒教，我們做的其實是『經營一個生意』。」

產業是個系統，肯學、才會變成專長

現在業界大部分的聲音工作者都是在畢業後，在業界重新練功的。許多學生想進這個行業，他們都會做音樂、會用軟體，但卻無法在業界中大顯身手，而感到憤恨不平。道哥認為許多人在學期間聽了許多作品，也有了鑑賞能力，在出社會後，常常會用一樣的高度來看待自己的作品，認為懂得聽，自己做出來的聲音也會同等專業。這樣的思考方式會讓自己不願意聆聽前輩、客戶的建議，進而錯失許多學習的機會。這跟懂得品嚐美食，但未必會做出專業的料理是一樣的道理。

「我們需要思考，我們的教育是想要塑造『討論者』還是『製作者』？」

學校出來你確實「會」，但不一定知道業界怎麼「做」。道哥笑著說「如果我在那個年紀，我也會覺得我現在講的這些話是狗屁。」或許業界做的這些音效，看起來沒什麼了不起，但當你從來沒做過，你就是不了解。電影音效和綜藝節目音效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學問，這都得在實務中學習，你必須真的肯學，才會變成你的「專長」。因此，道哥認為在求學期間，透過實習來累積實務經驗是很重要的一環，學校教育不能與真實產業脫節，應該讓學生在出社會前，能了解自己是否志在這行，減少因錯誤認知而導致的時間成本浪費。

這整個產業的做事方法，就像是一整個系統。以電影戲劇分工來說，口白、環境音、大音效、音樂 Mixing、整體 Mixing 可能分成很多人負責，但廣告則會由同一個人完成。許多人想進入聲音製作產業，但不懂產業之間的差別，或只想專精某一個領域，對於在台灣這樣的環境之中無法專業分工會感到很失望。但道哥認為，雖然在台灣的現況要做到層層分工很困難，但這是一個團體作業的產業，為了適應每一個不同產業習慣，聲音工作者必須什麼都要懂，才能再各種情況下與人合作。

「你必須去學習這整個系統，不必樣樣精通，最後你會有一個自己的強項，但就像一個貝斯手，也必須知道鼓手、吉他手在做什麼，才能和別人配合，這就是一個團隊。」

如果你很擅長某件事 ，千萬別免費去做

講到價格，道哥開宗明義先引用電影《黑暗騎士》裡小丑的經典台詞。對許多聲音工作者來說，最頭痛的莫過於遇到來詢價的對象因為認知差異，導致低估行情、不合理殺價的狀況，甚至最後變成免費勞工。「我報價一定都是精算後，覺得是合理的價格才會報那個價，我認為我這個人做事值多少錢，就是我的定價、我的價值。」道哥有自信的說。

影視工作者的工作因為是勞務類型，這些成本是無形的，因此很常被殺價，但這些人只會想到自己的預算。「你給我這麼少錢，讓我活不下去，將來我就沒辦法幫你做了。你給我該給的價錢，讓我可以正常的生活，有錢也可以買比較好的器材，也有更多時間可以為客戶服務。」對道哥來說，這不只是尊重專業，而是人與人之間的互相。

如果今天有個製片因為預算緊來請你幫忙，你算他便宜，下次他有了好案子，真的拿了錢來補你，把你放在心上，「這是稀有動物，我聽到都要掉淚！」道哥講到激動處，「如果這是一個好的客戶，我願意幫他，讓他能夠繼續留在這個產業裡面，我們不應該讓劣幣驅逐良幣。相反的如果他蠻橫不講理、不尊重專業，我們為什麼要提供服務給他？」

「或許，我做不到完全驅逐劣幣，但有自己的原則，至少可以讓身邊都是舒服的人一起做事。」

人情講求信任，合約是種保障

影視產業真的不大，大家常覺得這個產業之中靠的是「人情」，但這個人情卻很容易被無限上綱。雖然影視工作者對作品有著熱忱，但畢竟都是在做生意。道哥舉例：「如果你每天來吃我的麵，讓我給你一點優惠，送你一顆貢丸，這沒什麼，甚至你忘了帶錢也沒關係，因為明天你還會再來吃我的麵。」這樣就叫做好的合作關係，基於這種信任，我們之間才有「人情」。

但許多人誤用了這個「人情」。如果廣告案一支幾萬塊，執行時間很短，通常講求的是長期合作，業界習慣是不打合約、給個方便，這樣可以叫做人情；但當一支電影、戲劇，統籌者發案下去需要成本，下面合作的老師們每個人都得把好幾個月的時間空出來，簽約並依照合約準時付訂金、尾款，對雙方都是保障。

道哥語重心長的說，這行有太多人在利用大家的熱情，但實際上產業並沒有這麼多錢賺，就產生許多不合理、甚至騙局的情況，能夠有人給你機會、和你合作，當然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情，但也要懂得保護自己。

「年輕人，我相信你，我給你機會。」這句話是很危險的，欣喜之餘也要注意別人是否只是在畫大餅！

讓別人認可你的價值，不斷精進自我

道哥苦口婆心說了這麼多，但對聲音工作者而言，如何讓客戶了解你的價值反而是最重要的事。通常會拿網路查到的價格來詢問的客戶，有很大機會可成為買家，這時候可以給他們聽你的作品，讓客戶了解品質差異。在談的時候，不要一開始就用價格談，而是先確認客戶是否喜歡你的作品，或提出一個超乎對方預期的點子。好的東西，就是可以禁得起檢視的，包括客戶的認可、是否符合需求，音效到底有沒有好好輔佐畫面、幫畫面說故事，這才是最重要的。

面對未來技術發展、AI等趨勢，從電影電視、廣告或是到現在的手機遊戲、互動網頁等，這些載體不斷變動，也有新的軟體、技術出現，「順著時代、了解潮流很重要，但要學會製作內容，內容永遠都會存在，只是呈現形式會不斷改變。」道哥認為聲音工作者除了要不斷精進，更要有順應潮流的能力，這才是保有競爭力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