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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許郁卿
在厭倦飯店體系的虐人後，我轉戰到早午餐店工作。我永遠不會忘記當時想找一份早午餐店的工作有多難，重點不是因為我的資歷不理想，而是因為我的履歷太漂亮！畢竟不會有待過三間五星大飯店的主管，無聊沒事放著高頭銜不管而跑去屈就於小小的早午餐店。
在店裡我最常做的事不是跟客人有朝氣的問好打招呼，而是放空看著落地玻璃外的街道，緩緩地對一樣從飯店體系落跑的同事說：我好不想做服務業喔。
有件事母親記得很清楚，那就是在我國中考完基測後，因為成績不理想所以面臨了可能沒有離家近的高中可以就讀的窘境，母親說，我是躺在地上打滾邊哭喊著：我沒有學校念了怎麼辦。
對於這丟臉的行徑我卻毫無感覺，一方面是因為我已經忘記這件事，一方面則是，沒錯這是我可能會做出的無恥耍賴行為。總之就在一連串的鬧劇後，我下定決心進入某間風評不佳的女校高職部餐飲科讀書。當時年紀尚輕，所以天真的以為餐飲科可以解決我不愛讀書的問題，殊不知英文跟數學還是不斷的困擾著我小到不行的腦容量。
然後三年就像雨後雷陣雨一樣快速的來去結束了，基本上我還是沒有學到教訓，就算後期的幾個月裡有稍微努力地讀了點書，大考過後的成績依然無法讓我留在家鄉的城市，就只好硬著頭皮去了個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縣市讀書。
要說後悔其實也不盡然，畢竟在餐旅管理學系的課程裡找到了我異常有天賦的部分，因為個性開朗和豁達所以如魚得水的玩了四年，出社會後很順利地在飯店找到一份薪水和職位都羨煞旁人的工作。當時我很喜歡在飯店的工作，甚至將一名高階女主管當成目標努力，跟她一樣沒日沒夜地為工作付出，我不在乎犧牲了玩樂撇下了生活還有正常吃飯睡覺的時間，而且我所領到的薪水也足夠解決家境困頓的情況，在現實方面而言，讀餐旅管理學系真是讀對了。
但你擅長的不見得是你心之所向。
而你想要的，卻比不上現實需要的。
當然餐飲業有它迷人可愛之處，像是每天都有新的挑戰，永遠不會無聊、可以認識很多不同階級的客層、訓練口條和邏輯能力，以及我個人最喜歡的歸屬感。
但事實是，客人走進那扇大門後，邏輯跟禮節還有智商會瞬間下降幾十個百分點，甚至有些連門都不會開（推或是拉搞半天都不知道），把服務員當奴隸使喚，各種冷嘲熱諷，非要穿西裝的主管現身才肯安分一點，還有老是把常客兩字掛在嘴邊，盡情跟你凹東凹西的。不過客人方面我都有辦法應付，他們不外乎都是追求一個感覺問題，至於這個感覺到底是態度適當的抱歉，還是實際補償的好處就因人而異了。
可是客人跟白癡主管都不是我想離開餐飲業的原因，真正讓我無法接受的是，你必須將時間完全奉獻於此，不論上班或下班，而所謂的下班時間，就是你拖著沉重的身體回到家後梳洗睡眠的那幾個小時。
撇除當時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該選擇什麼科系不說，我真是誤打誤撞進入了很適合我的環境，但就在幾年後我逐漸感到無力疲憊，和朋友們常為了我無法參加聚會而爭執，面對家人卻不知道他們在聊什麼話題，我沒辦法和異性有正常的發展，看著越來越消瘦的身體同時也感到前所未有的虛弱；但這些好像都可以忽略，只要我領的薪水夠高，只要我工作的夠專注，我所犧牲的都可以假裝沒有發生。嘿！這可是當初我所做得決定呢，我做得很好！
直到喝醉在客廳向母親哭訴辛酸，我才發現再也不能用現實來說服自己。於是我選擇面對我的心。
我從來沒有放棄夢想，就算工作繁忙毫無空閒時間，一旦有時間我仍然會多少敲打鍵盤逐漸完成我的小說，噢對了！我一直想成為一位作家，從小我就是個喜歡閱讀的小鬼頭，那時候單純只是喜歡徜徉在故事的奇幻色彩裡頭罷了，但自從國中在圖書館無意間拜讀了彼得・畢格（Peter S. Beagle）的最後的獨角獸後，我就對小說能創造出的可能性抱持高度興趣，天真地立下志願要成為小說家。
高中時，我被美國作家保羅・奧斯特（Paul Auster）的半自傳回憶給震撼，荒謬論及存在主義類型的小說深深吸引我，也直接影響了我的寫作模式。猶記大學室友當時對我的第一印象就是，睡覺前都會看一些很艱辛書籍的氣質室友（殊不知當時只是因為我不會連線學校網路所以沒有開電腦），一路走來我也累積了一些比賽經驗，寫了好幾篇散文和詩集、意興闌珊的經營了社群網站的粉絲專業等等。
摸著胸口詢問自己要的是什麼，十年來的答案從沒變過，於是我任性的離開光鮮亮麗的飯店業，打算找個朝九晚五的辦公室小職位，並且給自己兩年的時間認真寫小說參加比賽，希望這孤注一擲能讓我實現夢想……但！就是這該死的但！
我永遠找不到坐辦公室只要用腦就好的工作！
曾經我跟大學同班好姊妹討論過，她也在找餐飲業以外的工作裡載浮載沉，雖然最後因為懷孕所以先隨便找個診所的櫃台安頓，但跟我一樣勞碌命無法安逸的基因每天都在躁動，卻在尋找的過程中不斷碰壁。除了相關產業外，什麼大企業或是小公司，沒有人要用餐旅管理畢業的學生，但是他們卻願意接受企管或是行銷畢業的學生？拜託！我們餐旅系都有學啊！我還會煮咖啡欸！
喔不不不，他們都認為我們只會端盤子跟煮菜，殊不知這些是只要有手有腳的人就可以做的事，完全忽略了我們學過成本控制、企劃撰寫、人力資源管理等等，一間企業需要的我們都會，但他們只在乎我的畢業證書上寫得是餐旅管理系畢業，好歹我也有個「管理」欸！
總之，找餐飲業以外的工作時，我們時常被拒絕門外。
而現實總是不會放過擁有夢的人，家境不能供應我耍任性，我只能繼續在工作裡打滾邊想辦法圓夢，雖然我打從骨子裡想要成為一名專職作家，不過現實的問題才是最重要的，導致多年後的現在，夢想依舊只是個夢想。
最後在半放棄的狀態下我選擇了也算是朝九晚五的早午餐店工作，店裡的工作輕鬆沒壓力，每天就是跟同事瞎鬧就結束了，老闆除了有點古怪以外算是對員工很好，於是我也就暫時這樣定下來了。不過在一段時間過後，縱使我寫作的時間變多了，也有機會參加較大型的徵稿比賽了，卻仍然覺得哪裡不對勁……
我再次自捫心自問，這真的是我要的嗎？
我煞愛在餐飲業每天不同的挑戰和趣味，無法放下和工作夥伴擁有默契的每個瞬間，隨著時間的過去，我再再確定自己非常適合餐飲業，多次打開履歷接收到高階主管的邀約，那職位和薪水都令人心動不已，不過當想起那段暗無天日的飯店人生，準備按下接受的手指又忍不住退卻了。
畢業也好幾個年頭了，我仍然跟當初在地上打滾哭喊沒學校念的女孩一樣，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如何是好，或是應該說，我知道我想做什麼，只是現實總壓著我的頭要我安分，而社會總是只看見我的標籤。
於是我閒來沒事再次打開履歷，又是一波餐飲大海挾帶狂潮而來，趕緊關上手機的我和同事面面相覷，幾秒過後同時嘆氣：我真不想做餐飲業了……
責任編輯：羅元祺
核稿編輯：翁世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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